PART 1:關於就讀臺灣大學政治學系的經驗分享
驕傲又自卑的「冒牌」資優生,大學才開始「動腦」
「我從小接收的觀念是:世界很危險,好好讀書最安全。」生於跨國家庭的張紹敏,從小在嚴格的家教下成長,成績亮眼、溫順懂事的表現背後,藏著對失敗和「不被愛」的恐懼。學測前夕,一場惡劣的意外導致紹敏考試失利,衝向指考的她決定「非臺大不讀」,但如願考上臺大政治系後,卻絲毫沒有喜悅。「很多人覺得上臺大很開心、要放鞭炮啊,我只覺得好累、終於好像已經證明什麼,就不用擔心我不夠好,但其實這種覺得自己是『冒牌者』的心理一直持續捆綁我。」在環境的催逼下,她嘗試輔修心理系、到中研院擔任研究助理,也在蘭嶼籌辦教育營、到公共電視 PeoPo 公民新聞實習,更選擇延畢到荷蘭交換。「我想要和大家分享的,就是一個『巨嬰』的成長故事。」
孕育我成長的國立臺灣大學
談到臺大,許多人會馬上聯想椰林大道、杜鵑花和腳踏車,實際上臺大校地佔全臺面積高達 1%,校本部則位處機能完善的公館一帶。臺灣大學坐擁 10 座圖書館,提供各式昂貴軟體下載,且有多樣的開放式課程、外語課程,近來與臺科大、臺師大共組三校聯盟,讓同學能跨校修課。「臺大真的是很難無聊的地方!」除了各種研討會、講座、藝術季,還有遍佈世界的姐妹校,設有許多交換、訪問、雙聯學位計畫。
「如果問我該選校還選系?我覺得選臺大很關鍵的原因在於能認識各領域的人脈。」臺大有 11 個學院、近 40 個跨域學程,學風相當自由,紹敏特別提醒:「讀臺大只能保證你是個成績好的人、比較容易被看見,但陷阱是安逸、不懂得跟人合作,或是像我一樣很迷失。」她建議同學把握生涯發展中心、心輔中心的資源,並主動和教授與學長姐聊聊來探索職涯。
「你要去搞那種髒東西喔?」破解你對政治系的迷思
大眾常認為讀政治等於「從政」,事實上僅三分之一的校友進入政府單位或民意機關,其餘多投入商界、大眾傳播界,從臺獨教父彭明敏、前行政院長江宜樺、到 TVBS 主播詹怡宜和作家褚士瑩,都是臺大政治系的校友!「很多人聽到我們讀政治,不敢講的是——你要去搞那種髒東西喔?」事實上,政治是針對「衝突」進行管理,也是一門對資源進行「權威性分配」的學問。
「今天有一塊蛋糕,要分給男生還是女生?給有需要的人,還是吃了會頭好壯壯的人?還是直接投骰子決定?每種方式背後都是不同的政治理論。」從國家預算、社會財富、到抽象的話語權與尊嚴,都是需要管理的資源,因此經濟、法律、傳播、心理等領域皆為同學常需接觸的工具。「政治觸及人們生活所有面向,更涉及了權力,因此確實是『危險的』,但正因如此,更需依靠公民的參與、慎重地理性思辯,才有辦法達成理想的政治生活。」
臺大政治系課程介紹:三組差很多!
臺大政治系分為政治理論組、公共行政組、國際關係組,「政論組」著重思想與學理,當今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天賦人權、女權等都是理論的產物;「公行組」注重國家體制與政策,研究如何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務;紹敏所在的「國關組」則類似外交系,關注國際政經局勢的發展與互動策略。
三組學生大一時的共同必修為政治學、國際關係、行政學、中華民國憲法與政府,大二分流後則有各自的進階必修。其中,國關組會接觸國與國、臺灣與外國勢力的互動歷史、如何藉由條約與宣言進行全球治理、並探討實務上的外交決策與經貿議題,且必修「第二外語」。紹敏笑說,許多人以為讀政治系再也不用碰數學,卻在經濟學、應用統計學卡關,「提醒大家,不要排斥數學,這已經是跨領域溝通的語言了。」(欲了解臺大政治系轉組、授課方式與風氣,請點選「科系」按鈕觀看)
我適合臺大政治系嗎?
臺大政治系一屆約為 180 人,轉出、轉入的流動率相當高。紹敏指出,政治系適合計畫考國考(如外交部、國安局、調查局等)的同學,也適合對社會議題有感、想接觸多元觀點者,此外,若同學定位仍不明確,政治系跨系修課負擔較輕,不少同學完成雙主修、輔系的計畫,「但自我要求力很重要!能帶走多少實力,看你願意花多少功夫,只想享受光環的話,不要來!」
經過四年學習,紹敏在評論議題前更加謹慎,學會有彈性地解決問題,也懂得如何跨域找方法、搬救兵。「我發現自己最關心的是原住民、性別、分配正義這些事,但可能在某些人眼中,我『變壞』了。」隨著對政治立場、信仰與人際關係的反思與困惑出現,她的生活不再只有「乖乖讀書」,這才開始「動腦」、走自己選擇的路。
輔心理學系:文組生闖理學院的心路
大二一堂通識課「普通心理學」打開了紹敏對「從大腦看人」的好奇心,決定從巨觀的政治學跨到微觀的心理學。「其實當代心理學是一門實證科學,加上了生物、生理、腦神經的研究。」在了解課程、表達動機後,她突破百人重圍獲得輔系資格,展開勇闖理學院的新旅程。為了探討看不見的心智歷程,她學習提出假設、設計實驗、篩選有效數據、進行統計分析,過程中需接觸簡單的 coding、普物、普化等知識。「已經大三的純文組學生,還要低聲下氣問大一同學『不好意思,請問你聽得懂老師在上什麼嗎?』」紹敏直言,很感謝當時的「互助會」夥伴們,讓她有動力堅持完成修課,也叮嚀學弟妹不要把「文組」二字搬出來當藉口,自然地跟著興趣去跨域,才不會侷限自己能做的事。(更多輔系申請細節、課程要求,請點選「輔心理系」按鈕觀看)
我推薦這幾堂課必上!
「西洋政治哲學概論」是影響紹敏最深的必修課。「這門課教大家如何慎思明辨,從柏拉圖、馬基維利、洛克到羅爾斯等等,探討愛、正義、共同體、財產權、社會契約這些概念。」在大量閱讀文本、詳答問題及扎實的小論文訓練下,原先對哲學興趣缺缺的她開始「胃口大開」,後來時常旁聽政論組的課程,更追隨開課的陳嘉銘老師到了中研院。
而「外交決策與政策」這門課中,會從不同模型去解析史料(如古巴飛彈危機、伊朗人質危機),了解國家如何翻轉不利於己的情勢。「很多人覺得,臺灣正式邦交國不多,所以外交不重要,但上了這門課發現,國內一個小小選舉,都會影響世界怎麼看臺灣、我們怎麼發聲。」
心理系開設的「人類學習與認知」是相當生活化的應用型課程,探討人類如何思考、學習、判斷、推理、解決問題和創作,其中「假記憶」研究令她非常震撼,同時認知到從事社會運動、司法工作時,跨領域知識是相當必要的。(更多課程實驗細節與修課感想,請點選「這堂必上」按鈕觀看)
巨嬰長大的起點:蘭嶼教育營
在學長姐遊說下,紹敏加入了蘭嶼教育營的籌備團隊,到當地進行課輔,度過 16 天自己煮飯、提水桶在廁所洗澡的克難生活。「我看到另一種衡量『強者』的指標,也在跟孩子互動時,學到很多對大自然的看法,開始懷疑到底是誰在『教育』誰。」雖然並非初次接觸核廢料與原民議題,但因著和蘭嶼的連結,這些名詞從「議題」轉為活生生的「人」,讓她持續投入三個暑假在這個營隊中,也從小隊員蛻變為總召。「位子越高,越需要跟『冒牌』的自己打架,想做很多事來符合大家的期待、把任何問題都當自己的錯。」紹敏坦言,在最後一次活動結束時,她在辦公室大哭了許久,將從小壓抑的議題向團員們全吐了出來,卻也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——自己不必靠「成就」才能得到旁人的尊重和接納。
我想和「少數人」站在一起,該當記者?還是學者?
帶著想替弱勢發聲的想法,紹敏到了公共電視 PeoPo 公民新聞擔任實習記者,培養寫稿、採訪、攝影、過音、剪輯等技能,學習獨立產製新聞。「我不是科班出生,硬實力拚不過別人,但主管的 Feedback 讓我認知到我的優勢是『有觀點』。」實習期間,她的三則作品全獲電視台引用,得到滿滿成就感,卻也看見媒體產業的結構性問題。
同時,紹敏也想確認自己投入政治哲學研究的決心,因此向西哲概的陳嘉銘老師毛遂自薦,到中研院人社中心擔任研究助理,發現「吸收」知識與「產出」知識大不相同,也在老師推薦下,嘗試到國外見識不同的學術環境。「探索成功了嗎?其實我覺得沒有,反而發現自己有很多面向,要接受這樣的自己,不讓科系、工作來定義我能做什麼樣的事。」
流產的公費交換計畫,讓我去到荷蘭展開逃亡
大四時,紹敏卯足全力申請教育部的公費交換計畫,卻在最後關卡被刷掉。「以前想要什麼好像都拿得到,所以別人眼中的小小挫敗,對我這個巨嬰來說,就是一種否定,讓我覺得我不夠好、不適合。」掙扎過後,她向父母借了一筆錢,改以校內計畫申請至荷蘭以國際法、人文著稱的萊頓大學(Leiden University)交換,鐵了心要出走一次!除了必須適應學風的差異、善變的極端氣候、正向與負向的歧視,她也體會到「光環失效」後的自由。「在國外,他們連臺灣都不一定聽過,NTU 不是臺大,而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,大家再也不會用標籤來認識你,而是以你的行為、你的價值判斷來看你。」
紹敏說,在荷蘭,一個人想當嬉皮、Elite、派對女孩或修士,都不會被輕易批判,各種人生哲學攤展在眼前,可以自己去定義不同選項的價值。她遊歷了二十幾座城市,甚至在冰島搭便車旅行,成為自己過去完全無法想像的樣貌。「其實很多臺灣的小孩都欠一場逃亡吧,擺脫既定的文化、既有的人際關係。但別把它想得太浪漫,每場逃亡背後的成本很多,大家可以想一想,計畫一場你自己需要的逃亡。」(更多遊歐故事與完整心得,請點選「荷蘭交換」按鈕觀看)
迷茫是詛咒,卻也是「想太多世代」的特權和使命
「我跟很多臺大生一樣,乖乖讀書、照分數填志願,然後陷入迷茫、比較、焦慮,大家好像沒有想過自己要參加什麼樣的比賽,卻一直很怕輸。」紹敏說,這一代經常被批評「想太多」或「草莓族」,對許多長輩而言,無須多想也能在一個產業安安份份待到退休,「但這就像是相親和自由戀愛的差異,現在的考量多了很多、離婚率也提高、需要很多理由才能做決定,但你真的覺得相親比自由戀愛更好嗎?」紹敏認為,人有思考就有迷茫,這樣的自由是種詛咒,卻也是這個時代的特權,年輕人的使命就是去做更多經過反思的決定、推翻更多「不是本來就這樣嗎」。在講座最後,她希望對其他也認定自己是「冒牌者」的人們說,練習把自己看得「剛剛好」就好,你的選擇會影響臺灣的未來,但即便你做錯決定、失敗了,宇宙也不會毀滅。「真正在乎你的人,根本不在乎你的成就,只希望你快樂,希望你也能只希望自己快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