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小從美術班跳到數理資優班,考上建中、臺大,一路就讀大眾心目中的「第一志願」,陳茻語氣堅定地說:「我是這個社會結構下相對幸運的人。」曾被貼上「資優生」的標籤,陳茻受到國中老師的啟發後,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中文系為自己的第一志願。
這個社會很習慣用科系看人,但那只是人生中的短短四年
「大家要打破一個思維,不要再用科系來看人。大學佔了人生中的四年,小學讀了六年,但大家會說我是一個中文系畢業的學生,不會有人在意我是士林國小畢業的學生。」
身為文科學生,即便讀的是臺大,也不時會面臨到許多外部壓力。陳茻直說,儘管一般人對於中文系所學不甚了解,但基於在義務教育階段上過國文課,對中文系的想像便簡化為國文課本裡的內容。
「長輩覺得自己只是指點你兩句,但無形中造成的心理壓力是很大的。其實他們不真的關心你的人生,他們就是一群用刻板印象在看科系的人。」陳茻後來發現,面對這種「被指導」的情形,只要隨便給出個回覆,讓飯局過去也就沒事了;他唯一需要認真回應的,只有自己的父母。
(Photo Credit:王志元)「我很喜歡用冰箱做比喻,一個很會做菜的人,並不是他很會買高級食材,而是先理解自己的冰箱裡有哪些食材,運用它們作出料理。如果你不清楚自己的冰箱裡有什麼,食材腐爛後就真的變成垃圾。」
當過健身教練、補習班老師,開設「地表最強國文課沒有之一」粉絲專頁,近年來,陳茻發現自己在中文系所培育出的洞見能力和批判性思維,正不斷地與書本外的世界產生新的化學作用,而這才真正是一個人進入知識領域後該去追求的巨大回饋,也證實了自己從未放掉在中文系所累積下來的這些成果。
所有被社會眼光所否定的科系,都是最有資格撕除科系標籤的一群人
越熱門的科系,在選系之初就幾乎已經底定將來的發展。身處第一學府,陳茻觀察到有些學生看似在規劃未來,實際上是在安頓對未來的焦慮。抱持著「先考上臺大再說」的想法,急於趕快進入一個被社會認可的安全範圍,「這些人其實都不自由,考得越高分,未來就被分數限縮得更單一。」
而人文科系的學生,沒有鐵飯碗的門票,反而可以成為心靈最自由的一群人,專注於思考自己有哪些價值,要的又是什麼樣的未來。
(Photo Credit:王志元)「填這個科系時,我們都勇敢過那麼一秒,那你要不要去珍惜當初勇敢的心情,還是只是在求學途中,沿路丟掉當初的理想?」
陳茻自承,他抱著比較浪漫的心態在看待人文科系,但以務實面來說,這個社會的困境越小,可能性也越少,慢慢地就會失去承擔風險的能力;於是,人文科系的學生在游移未定的未來面前,自然就有更多承擔風險的機會。
為了找尋出路,陳茻端過盤子、管理體育館、擔任健身教練、接家教、到學校代課,嘗試過越多可能,就越能夠具體地規劃如何在十年後進入理想的生活模式。而這些規劃,並不會比讀懂《道德經》和《莊子》來得困難。
人文科系在做的就是一場場的社會實驗
「人文科系的學生很擅長從歷史、社會報給我們的種種數據,拼湊出整個時代,這當中在做的是非常豐富的社會實驗。」
浸淫古文多年,陳茻認為人文科系研究的就是「人」的學問,將古書、論文蘊含的巨量資料,作為分析社會的工具,盡可能完整地建構時代的樣貌。若在談論人文科系之用時,只談論最表面的古人智慧、文學之美,在過度美化這些價值的同時,也把人文科系真正的意義給抹煞了。
「你在人文科系待了四年,卻對『人』的世界沒有更深刻的理解的話,代表你自己放棄了這一塊。」
理論上,人文科系學生的優勢在於對社會的理解更加透徹,對「人」的觀察當該更為敏銳,但陳茻也直批學院離江湖還是太過遙遠。即便許多人文科系的學生都很熱血,經常參加社會運動,但並沒有真正理解過階級之間的盲點。為了抵禦社會大眾看待人文科系的眼光,部分學生選擇轉身擁抱對儒生文人的想像,建立起虛幻的自信,形成了難以打破的同溫層,也失去理解社會的可能。
作為一名老師,我不會只問學生「你以後要讀什麼科系?」
「我會問學生的是,請給你自己一個畫面,十年後當你早晨醒來,你想看到的風景是什麼?你的床有曬到陽光嗎?你的窗簾是什麼顏色?你要吃什麼樣的早餐?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接下來的一整天?」
陳茻利用瑣碎但真實的情境題,引導學生在構思生活畫面後,去發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哪些沒有意義,又有哪些事是該馬上執行的。「這種問題為的是幫助學生放掉一些沉沒成本。懂得割捨,才能更自由地去規劃新的生活。」
進入研究所後,陳茻發現許多同學並不是真的想追求更高深的學問,而是大學四年內都沒有規劃未來,才選擇繼續升學,於是在研究所就不斷想著是否要認賠殺出。「當一個人一直在想該不該放棄時,他以為自己在想未來,其實他想的全是過去。」
在社會給予的假目的之外,找出專屬於自己的真實目的
「整個社會從小就告訴我們,學生該是怎麼樣,做到哪些就等於是好學生。我們花了 12 年在學習怎麼當一個學生,但到底當學生的目的是什麼?」
在課堂上,陳茻習慣對學生拋出一連串的問題,尋找出學習的目的。以作文教學為例,當學生不知道寫這篇作文的目的是什麼,他們會寫出一篇沒有目標的文章,換取一個不明所以的分數。但是當現在的教學改為先思考寫作的目的,看到被扣分時,學生就能檢視自己離當初設定的目標有多遠,建立起一套自我評價的標準。
「如果沒有想過作文的目的,你不會知道自己寫得好不好,而讀書、當學生,做任何事都該問問自己的目的在哪裡。」面對眾多來自外部的假目的,陳茻認為,確切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後,你將可以快速衡量現在在做的到底有無價值,避免做多餘的事情。
進入國文課本的產業鍊,是我所能做出的體制內改革
「如果有機會能為社會多做一點什麼,想想我能如何進入體制內?那就是編出一套正式的國文課本。」
開始編纂正式的教科書,是陳茻及「深崛萌」團隊將批判具象化的做法,也是一場浪漫且積極的教育革命。陳茻說,自己求的不是要暢銷全國,而是期許能在原本的教材市場裡激盪起改變的漣漪。他也深信,唯有設計出足以提升學生思辨能力的課本,才真正能發揮經典文章的價值。
陳茻持續運用自身對世界的解讀,挺立於體制之外,捍衛自己所信仰的價值,目的就是要讓臺灣變得更好。他說,只要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事,就不需要其他標籤來支撐。這是地表最強的國文老師,誠懇面對世界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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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訪者簡介:
陳茻,畢業於臺大中文系,研究晚明異端思想、儒家經典詮釋學。在體制外教室帶學生讀人文經典、探討社會問題,最關心的事情為思考和喝酒。著有《地表最強國文課本第一冊:翻牆出走自學期》、《地表最強國文課本第二冊:不如歸去休學期》。